“谁?有人吗?谁在那?”
苏玉看着远处的光影,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看不清,她往前踏了一步,脚下传来细微的水声,低头看去,脚下竟是一滩滩血流成的水洼,她紧忙收回脚,绕开血水。
周围一片虚空,远处的光影随着光中的人走近,变得越来越亮,逐渐照在她的身上。
“父亲?您回来了?”
对面的人并不说话,眼神飘散着透过她的身后,那双黑色的瞳孔中并没有她的身影。
苏玉回头望去:“兄长?”
光芒愈发暗淡,但苏玉还是注意到了苏岘衣袍上的血的血。
“兄长你受伤了?”
鲜血越浸越多,染红了白袍,衣摆不断滴着血,苏岘目如死水,转身向远处走去
“兄长!等等!”苏玉慌了神,向苏岘走过去,就在手即将触碰到对方时,却出现一道透明的壁垒,她用力敲了敲,没有任何反应。
“怎么回事啊!”
苏玉铆足力气一拳一拳打在那道屏障上,只差毫厘她便可抓住苏岘,可那道屏障却坚若磐石,如何都打不通。
“兄长!回来!快回来!”
她回过头,苏逸骞的盔甲上也沾满了血。
“父亲?”她冲过去,再次被无形的墙拦住。
突然,四面八方传来震耳笑声,转眼之间他们便被手持弯刀的骑兵拦住,苏玉这时才发现自己好似被透明的罩子罩住,只能活动在这四角天地。
“不要..不要去!不要去啊!”
长枪闪过一缕银光,苏岘挡在苏逸骞身前冲了过去,可渗血的白衣终究挡不住金戈铁马。
“哥!!”
苏玉疯狂撞击敲打着,耳边是马鸣声和敌军挑衅的笑声,刀刃划过铁甲刺入耳膜。
“不要!不要!!父亲!!啊啊啊!!!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!!!”
笑声越来越刺耳,眼前的景象如同慢慢崩塌,黑暗转为白昼,周围丧幡飘荡。
苏府上下充斥着悲痛,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泪水,灵堂上两口棺材赫然入眼。
“这是...”苏玉瘫倒在地,前世的记忆如泄洪般涌入,几欲将头撑裂。
“夫人!快来人呀!”
她寻声望过去,苏母晕在灵堂外。
“不...”
母亲就是这次晕倒再也没起来的!
“快去找太医!太医呢!娘!”眼泪模糊视线,苏玉捂着胸口,心脏如被利刃剜开一般,痛不欲生。
“..快救救我娘...”
苏玉努力爬了几次勉强站起来,她退到最后,蓄力猛冲过去,壁垒瞬间碎裂,而她随着一块块碎片坠入一片血红之中。
胸腔似压了千斤巨石,急速的下坠让她难以负荷将要窒息。
喉咙卡着发不出声音,她向上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,却只有一场空,正当绝望蔓延,一只宽厚的手回握住了她。
“玉儿,玉儿?都是假的,快醒醒,玉儿!”
苏玉瞪开眼睛,倒吸了一口气,鬓发与寝衣全然被浸湿,她急促呼吸着,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攥着江辞的手。
刚刚的一切忽然回溯眼前,她噌地坐起身抱住了江辞,眼泪如雨无法消减半分。
“别怕,我在,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江辞柔声哄着,轻轻拍抚她的脊背。
胸口突然刺痛,苏玉抓紧江辞的衣衫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。
“玉儿!”
江辞把苏玉放平,看着对方唇角的血迹,强烈的恐惧瞬间将他包围其中,胸口一阵绞痛,竟难以呼吸。
“来人,来人!速传太医!快去!快去!”
他呆愣地蹲在床边,紧紧握着苏玉的手,整个人如同一个被抽出丝线的木偶,失去了灵魂。
“没事,没事的...”这话他不知道到底是在与谁说,只是干干地不断重复着。
良久,太医急匆匆走进来,江辞才恢复些生机,三两步上前一把将太医扯至床榻边。
“快,快看看她。”
“是是。”
太医抹了把汗,片刻不敢耽搁号上脉。
“王爷请放心,无甚大碍,急火攻心,施了针,再服一些平调心气的药,也就没事了。”
“好。”江辞忙不迭点头,“请大人快些施针。”
太医打开药箱,取出一根银针下在苏玉人中处,一针毕,苏玉慢慢转醒。
江辞松了口气凑过去握住她的手:“玉儿?感觉如何?”
苏玉摇摇头:“没什么事。”
“下官去为王妃配好药方,服上几日即可。
“有劳大人。”江辞微微颔首,“今日也多亏大人,谢礼随后送往府上。”
太医忙拱手道:“不敢不敢,这是下官应当做的。”
“带大人去写药方。”
“大人,这边请。”婢女引着太医离开。
“阿辞,扶我一下。”
江辞托住她后肩和腰,让她坐直身体,取出帕子帮她擦了擦汗。
“好些吗?”
“嗯,没什么事,只稍有些头痛而已。”
苏玉合目缓了缓要起身下床,被江辞拦了回来。
“做什么?”
“阿辞,借你那匹马一用。”苏玉没有要商量的意思,“我须得去光州一趟,现在就去。”
“不借,你刚晕过,不能折腾。”江辞亦是半分不让。
“阿辞,我有要事,不能耽搁。”
“养伤才是要事。”
苏玉推开江辞跳下床,江辞环住她的腰,将她抱回了床上。
“江辞!”
“有些事不能听你的。”
苏玉回想刚刚的梦,又怕又急,可这会儿身上实在没力气,她气得很,眼眸停在江辞束发的玉笄上,有了主意,迅速拔下来架在自己脖子上。
发丝如瀑而泄,遮挡住了江辞因忧虑而微微泛红的眼尾。
“苏玉。”江辞动了不小的怒气,“只因为我阻你,你便要以死相逼?”
“对,让人帮我备马,我现在就要走...啊!”
江辞夺回玉笄捏得粉碎,翻身上床将苏玉压在身下,整套动作一气呵成,不给人半分反应的机会。
“你干什么!”
江辞注视着她的眼睛,异色的瞳孔内是压抑着的怒意:“不要用你的性命与我玩笑。”
发丝落在苏玉的脖子上,眼前人的情绪令人愈发看不懂猜不透,那双眼睛笑时像妖魅,怒时又如山如火。
“你快起来,压到我手臂了,疼死了。”
江辞无奈地眨了下眼,坐起身叹气道:“我有分寸,根本没碰到,你总是骗我。”
“我...”怎么能称得上总是呢,她好像...没骗过几次吧。
苏玉坐起来凑过去戳了戳江辞的脸颊道:“好阿辞,别生气了,我错了嘛,不骗你了。”
江辞别过头,不予理会。
“阿辞,有没有人说过...你若是女子就要比过宴春楼的头牌啦。”
“什么??”江辞听得这话更气了。
“谁让你男生女相,披着头发的样子就是个大美人嘛。”
“你..”江辞动动嘴唇却不知如何反驳,说不过只能生闷气。
忽然柔软的吻落在他唇角,仍是蜻蜓点水,但足以让他心池激荡出层层涟漪。
“但大美人只有我能亲呢。”
江辞转过身红了脸。
苏玉轻轻笑了声,过去挽住江辞的胳膊道:“阿辞,我真的得去,晚了...就来不及了。”
前世的一切,她绝对不能再经历一次。
“来不及了?”江辞将这句话重复了几次,转回身,眸中情绪令人难以琢磨。
“玉儿,为什么晚了就来不及了?”
“因为...
江辞一眼不眨地看着她,苏玉霎时间竟想不出一句说辞。
常理来说父兄与忽凛交战,绝不会输,但她不知道李徐会不会如前世一样将行军路线透露给忽凛国,而且与忽凛一战,竟然比前世提前了两个月,这样的变故令她恐惧。
重生一事过于荒唐,说了谁会相信?如果不说,那该是什么来不及了?
“我...我想父兄了。”
江辞沉默少许,握住苏玉的肩膀,眼中激荡:“玉儿,你是不是....”他攥了攥拳头道:“你今日先休息,明日我与你同去。”
说罢他起身离开了床榻。
“你如何能去?”苏玉急着去问,“私自离京岂不是要惹陛下疑心?”
“所以,我现在便入宫请得恩准。”
江辞俯身朝苏玉凑过去低声道:“玉儿,不要撇下我自己偷偷走。”
“若我走了怎么办?”
“你走了,我也没办法。”江辞无奈地轻叹了口气,“我只能求你,别走,等我一起。”
两颗圆圆的瞳孔中倒影着自己微微愣神的面容,苏玉别开眼道:“快去吧,等你回来吃午膳呢。”
江辞笑了下:“晚膳吧,皇帝定要留我。”
“既这样,晚上我不吃了,你也饿着吧。”苏玉憋住笑哼了声。
“好,玉儿不吃,我也不吃。”
江辞目色温柔,轻轻在苏玉额头落下一个吻,虔诚得带着颤抖,唇瓣微凉,浅尝辄止。
“等我。”
苏玉怔怔地坐在床榻上,房门关上许久都没有移动分毫。
又过良久,她慢慢抬起手摸了下额头刚刚被触碰的位置,咬着下唇轻轻笑了起来。
她躺回枕上掀开被子将自己蒙上,回想刚刚江辞的样子,心跳愈发不受控制。
“阿辞,我就是喜欢上你了吧。”
苏玉把手放在胸口,感受胸腔的跳动:“不然...它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?”